34年前的一个春节,无论如何,全家也没有想到,会有一种致命性的流行性传染病,落在了家人的头上。
那是年,腊月20,还有9天过年。
那天,我的两岁的妹妹突然出现了发热症状,家人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发烧。然而到了第二天,妹妹的脸突然涨得通红,有些吓人。这时,邻居家一位长者恰好来串门,看到妹妹说:“怕是‘冲’到了什么,‘叫一叫’就好了。”上世纪80年代,老一辈人身上,还遗存着一些封建迷信思想。所谓的“叫一叫”,就是认为人可以通过一套咒语与所谓的神灵进行沟通。妈妈是受过教育的,自然不会信这些。多年后,每提及此事,妈妈总是感慨不已:万幸我们相信医学,若是迷信,哪怕耽搁几分钟,妹妹的生死则不敢想象。随后,妈妈给妹妹喂奶,妹妹刚喝了一口就开始呕吐不止,这种呕吐是喷射状态的。妈妈立刻意识到,这并非普通的发烧,医院。
医院,医院做医生的我的伯父,伯父迅速掀起妹妹的衣服,看到孩子身上已出现很多血点,又弹了弹妹妹的脚心,当即判断——这是“流脑”!医院。
今天提到“流脑”,可能很多人感到陌生。“流脑”的全称是流行性脑脊髓膜炎,多发于青少年。据对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科学家曾光的报道中提到,年,我们国家曾经爆发过流行性脑脊髓膜炎,多万人感染,16万人死亡,而当时中国的人口才7.5亿。很长时间,人们谈“流脑”而“色变”。
情况紧急,父母带医院后,医生却说,这里不具备接诊条件,医院!
医院离我家很远,那时交通不便,去医院的大巴车每天只有有限的几班,并且是定时定点发车。
东北的深冬,温度会低到零下40度。妈妈说,那一天寒风砭骨。父母抱着棉被包裹下的妹妹,站在雪地里,手脚已快冻僵,仍不敢挪动,害怕错过这救命的班车。终于等来了一班车,但已挤满乘客。司机得知是带妹妹去看病,硬是让爸妈挤了上去。妈妈抱着妹妹,在冷风不断灌进来的车门口处,站了一两个小时,这漫长的一两个小时,妹妹依然呕吐不止,父母早已失魂落魄。
赶到医院,已是下午五六点钟。妈妈回忆,因临近春节,医院只能见到零星的几位患者。她冲进门诊时,医生们正在换下白大褂,准备下班。
“孩子不行了!快救救孩子!”
虽然已30多年过去了,但是妈妈始终记得她和医生仅有的两句对话和当时的场景。医生们见此,只说了一句:“快!来了急诊!”就是这几位已经要下班的医生,迅速又穿上白大褂,把妹妹送进了抢救室。
后来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孩子就没救了。
妹妹得的是爆发型“流脑”,病情十分凶险。后来我在网上查阅,得知爆发型“流脑”仅见于少数的“流脑”病人,突起高热,常在短期内全身出现广泛瘀点、瘀斑,且迅速融合成大片淤斑,皮下出血,或继以大片坏死。如不及时抢救,常于24小时内甚至6小时内就危及生命,死亡率可高达50%以上,婴幼儿死亡率可达80%。而我两岁的妹妹从医院,几经周折,已几乎将近或超过24小时。
医院后,日夜抢救,大瓶小瓶的点滴没有间断,医生不停地来病房探视,医院。中国有句古话叫“医不自治”,因为亲情会影响理性的专业判断。当时伯父说,正因自己的慌乱,医院,差一点耽误了救治。对此,伯父一直懊悔不已。
万分幸运的是,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抢救,妹妹的病情奇迹般地好转。9天后,就在大年29那天,医生说,妹妹已经可以出院了。当时她全身小的淤血点已基本消散,还有两块较大的血斑没有散去。
△年,作者妹妹治好爆发型“流脑”两年后,身着她最喜欢的警察服装拍照留念。
“流脑”不但死亡率很高,抢救后,也容易留下诸多后遗症。但妹妹因为医生的诊断和抢救及时,除了小腿上较大的一块血斑处因肌肉组织坏死腐烂,留下了一块四五厘米大小凹陷的疤痕之外,没有任何后遗症。她健康、聪明、活泼、好动,甚至比大多数人身体素质都要好,长大后还曾一度被选入体校进行体育方面的训练。她从小的理想是当一名人民警察,她说她想保护好人。
△妹妹作为爬山运动爱好者(左一)与朋友户外合影
医生嘱咐妈妈,家中如有其他孩子,也需要被隔离。我马上被送到了几十里地外的外公家中。我依稀记得,外公那时把我抱在怀里,急得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当时人们对“流脑”的恐惧不亚于对今天新冠病毒的恐惧,外公的邻居家就曾有两个家庭的孩子患过“流脑”,虽救了一命,却从此瘫痪,无法说话。
△年7月,弟弟结婚时,全家在一起合影留念,左一为妹妹。
3个月后,已是第二年的春天。妹妹完全康复了,4岁的我,被接回到自己家中,结束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无比漫长的隔离生活。待我回家时,寒冷的东北的冬天已悄然过去,冰消雪融,万物复苏,老家的话叫“开春儿了”。
在新冠疫情发生的这段时间里,回想起妹妹当年所患的这一场如此凶险的疾病,全家唏嘘不已。
我们一家人永远感恩那几位在第一时间迅速重新穿上白大褂的医生,他们的雷厉风行为在生死关头抢救妹妹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这个时间,也许只有几小时,甚至就是几分钟。多年后,我总是忍不住想象,那时,他们疾风般的动作,带起飞扬的白色大褂的衣角,会让那一刻慌乱无助的父母感到了怎样的温暖和依靠。而至今,我们都不知道那些医生的名字。
妈妈说,只记得他们大概都是三四十岁的模样,中年人,果敢、稳重!像极了今天无数位奔赴在武汉抗疫一线的医生们,我们不知他们的姓名,只看到他们穿着白大褂,转身走向最凶险的地方,留给我们一个个坚定的背影,不畏艰险、无惧生死、毫不犹豫、毫无怨言……
记者:杨雪
编辑:魏芯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