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科幻电影《头号玩家》正在热映
影片中人们沉迷于
VR（虚拟现实）游戏的场景
让人历历在目
但如果你认为
VR只能在游戏中发挥本领的话
那就太小看这项高科技了
今天
广东卫生在线来和大家聊聊
广东医疗圈“头号玩家”的故事
打开电脑，戴上VR眼镜，你会穿越现实的藩篱进入另外的世界，可以去赛博朋克的未来与机器人战斗，可以足不出户享受群鲨环伺的大海，可以和远在海外的家人开一场派对。
医院院长庄建也是VR虚拟现实的拥趸之一，他与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专家开发了一款VR软件，不过他不是为了玩游戏或者体验其他虚拟生活，而是为了救命。他戴上VR眼镜，走进的是病人的心脏，在心腔、血管中自由穿梭，查看病灶，思考完备的手术方案，“内外合一，游刃有余。”
年1月18日，他第一次用另一个角度看心脏。一位65岁的女士患有冠状动脉肺动脉瘘，一支小血管串联了冠状动脉与肺动脉并形成血管瘤，外部还被乱糟糟的血管缠绕成了毛线团。在常规视野里，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手术，但戴上VR眼镜，庄建抽丝剥茧，很快完成了手术。
这是VR虚拟现实在全国首开先河运用到心外科临床中。不过庄建更高兴的是，VR对他的专业小儿先心病帮助更巨大。第一台VR手术成功后，他就为一个肺动脉闭锁、侧支血管形成的6岁患儿制定了手术方案。
“我终于可以到孩子的小心脏里一探究竟了。”庄建说。
诊疗小儿先心病领头羊
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曾深情地写道：儿童的心是敏感的，它为接受一切美好的东西而敞开。然而，在感受美好的时候，有一种疾病却让它随时可能凋零，它就是先天性心脏病，人类最常见的先天性畸形。我国每年新增先心病患儿15万~20万例，广东省每年约1万例。
在先心病诊疗圈里，庄建是最受认可的专家之一。
大学毕业后，庄建进入医院（以下简称“省医”）心研所攻读研究生，师从我国著名心外科专家罗征祥教授，因为表现突出，被老院长罗征祥留下工作，此后得到前任院长林曙光的赏识。“林院长非常看重我，尽全力培养我，我是一个幸运儿。”庄建说。年他开始专注于小儿先心病的治疗，30岁不到就出任省医心研所心外科病区主任。
“当时，3周岁10公斤以内的患儿基本治不了，3周岁以上也只能做简单手术，基本上就等于放弃了一半患儿。”庄建说，眼睁睁看着患儿夭折或者备受肺炎、心衰折磨，让他痛苦不已。西方医疗水平先进的国家已经开始研究新生儿先心病防治，庄建也不甘人后，决心挑战小儿先心病的手术禁区。
人的心脏和拳头大小差不多，很多先心病患儿心脏比桃核大不了多少。明朝有一篇精美的古文《核舟记》，讲述一个艺人在桃核上雕刻出苏东坡与黄庭坚、佛印泛舟的情形，这是微雕工艺的杰作。庄建在患儿的心脏上做手术，在VR手术之前，他必须头戴2.5倍放大镜，用最小的刀、最细的针线、最轻的动作，难度要远远大于在一个桃核上雕舟。
▲戴着VR眼镜的庄建
25年里，他精心修补了多个幼儿的心脏。即便走上领导岗位，庄建也放不下孩子们。他的办公室就设在英东楼，离病区和手术室很近，离孩子们也很近。
他带领团队不断探索复杂先心病手术，在国际上首创大动脉调转室间隔留孔修补手术，让1岁以上的孩子也能获得补心的机会；他在国际上首次成功开展了产时胎儿心脏外科手术，拓展了产时外科手术的适用范围。
3岁、1岁、90天、12天，10公斤、3公斤、1公斤、克，新生儿手术年龄最小和体重最低的纪录不断刷新，庄建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在复医院最佳专科声誉排行榜上，省医心外科已连续多年排名前列，年更是高居全国第三。省医的胸腔镜心脏手术数量位列全球第一，心研所的先心病数据也被纳入欧洲EACTS数据库，是国内唯一一家，经常有国外专家来电协调参考数据。
攀登医学珠峰
年11月，庄建当选中华医学会胸心血管外科学分会主任委员。1个月后，他将治疗前移，实施了国内首例胎儿心外科手术。
胎儿30孕周检查出右心房有1元硬币大小的肿物，心脏三尖瓣环受压，产生心包积液。“胎儿不足月，心脏受压，不能在产后由胎儿循环转为新生儿循环，只能进行胎儿手术。”庄建说，年开始他就在实验室里用胎羊实验胎儿期手术，十几年磨一剑。
霜刃待试，但挑战难度极大。此前只在美国有过类似手术的文献报道，缺乏可借鉴病例。庄建需要在母体循环支持下初步解决心脏问题，待胎儿娩出，再择期手术彻底清除病变。手术要求手术室模拟宫内环境，温度保持在30℃，湿度60%~70%。
确定手术方案时，庄建还在加纳开展援外心脏外科手术。他提前回国，连时差都没倒就和专家组一头扎进实验室。专家组一共有近50人，除了省医心外科、新生儿科、产科等专科的专家，庄建还请来有开宫胎儿手术经验的佛山市妇幼保健院专家，并联系美国、奥地利小儿心外科同行交换意见。
“我们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动物，按照手术流程整个模拟一遍。”庄建说，直到实验确认最能保障病人安全的程度，他才拍板第二天手术。
▲年12月，庄建在非洲加纳为3岁先心病患儿做手术
手术由庄建主刀，20多位专家在手术室协助，还有20多人在外待命。45分钟后，胎儿心包积液放出，解除对三尖瓣的压迫，胎儿成功娩出，是一个男孩。2天后，庄建又为孩子切除肿物，修补好缺损的右心房。只要不再长肿物，男孩将正常健康成长。
男孩的手术全称产时带脐胎儿心外科手术，是胎儿期救心的一种。
第二种是完整版带脐胎儿心外科手术，前面步骤一致，手术后再放回母体继续生长发育，更利于胎儿健康。该手术还停留在动物试验阶段。
第三种是宫内介入治疗小儿心外科手术，即通过母腹穿刺介入胎儿心脏治疗。世界上医院不超过10家，手术不超过例。
年9月，庄建做了第三种的全国首例，胎儿距离预产期还有3个月，心脏只有杏仁大。在超声引导下，孕妇不开腹、胎儿不开胸，庄建把1毫米粗的介入管穿过孕妇的肚皮、子宫壁、羊膜腔，然后穿过胎儿胸壁进入右心室，在闭锁的肺动脉瓣植入扩张球囊，并扩张2次。
“我们稍不留意，或者胎儿轻微胎动，都有可能刺破心脏，导致心包填塞，危及胎儿生命。”庄建说，整个手术出血不到4毫升，连一块纱布都未染红。术后39岁的高龄孕妇和胎儿恢复良好，3个月后孩子顺利出生。
▲庄建的办公室就设在英东楼，不仅离病区和手术室很近，离孩子们也很近。
至今省医已有3个胎儿实施了宫内先心病介入治疗，开启了胎儿期救心时代，也标志着广东小儿心外手术成为国际领头羊。在省医，每年产前诊断多例先天性心脏病胎儿，有些父母看到结果无奈选择引产，这让庄建感到痛心，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能够挽救更多的孩子。
对庄建来说，下一个要挑战的难题是完整版带脐胎儿心外科手术。与心脏移植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医学界珠穆朗玛峰。省医年就完成了首例心脏移植，不过庄建说，由于心脏供体缺乏，特别是术后孩子要终身服用抗排斥药物，换心不是小儿先心病的良好解决办法。
站在科技创新前沿
“当你从医多年，创出复杂的术式，做了许多疑难手术，都很难有成就感，你会思考如何减少这种疾病的发生，甚至消灭这种疾病，这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庄建说。
4年，他牵头建成了广东省先天性心脏病防治网络，对全省先天性心脏病发病率等进行监控统计；
6年，他推出了流行病学研究、产前诊断技术推广、产前产后一体化系统防治模式；
9年，他又牵头成立国内首个以单病种出生缺陷防治为目的的先天性心脏病专业委员会。
现在，先心病三级防治网络已覆盖全省21个地市，有40多家协作单位，多万孕妇接受了筛查，避免了一部分严重先心病婴儿出生，保证了先心病婴儿第一时间得到转诊救治。
在庄建的推动下，省医一直免费培训产前诊断的医生，并且不求回报地做流行病学研究，他的目的是把先心病扼杀在最早期。人类发展至今只成功地消灭了天花，脊髓灰质炎、鼠疫等由于预防到位也在我国消失。先天性心脏病的消灭将是一个长久的工程，庄建还需要坚守在先心防治网前，坚守在手术台上。
小儿和胎儿心脏手术风险极高，容不得半点差错，庄建需要更清晰的术野影像支持，这是传统CT无法做到的。欧美一些国家此前已将结构性心脏病3D模型应用于临床教学，庄建决定前跨一步，把3D用于临床。
说做就做，去年省医和珠海赛纳打印科技公司合作成立国内首个心血管医学3D打印医研企联合实验室。患者做完各项检查，数据输入计算机进行三维建模，然后用3D打印机制作出1:1的模型，医生就可以明确各血管的来源走向和彼此之间的关系，清楚外部病变组织。
▲用3D打印机制作出的心脏模型
第一台3D模型支持的手术发生在去年10月，一个2岁患儿的肺动脉像是一丛灌木。借用模型，庄建用30分钟就弄清楚了血管分布，帮助患儿重建主干，手术比原来节省了2个小时还多，精确度也更高。此后，心研所为60多例患者打印了心血管模型，在肺动脉闭锁、完全性大动脉转位等极其复杂的先心病上效果显著。
省医的3D打印实验室对外开放，里面摆放着不少1:1的复杂先心病3D模型，直观而清晰地呈现出各种病变。不过即便是外行也能很容易发现3D模型的缺陷，它只反应外形，不问内在。
“我们还需要看到内部结构，比如病人心脏畸形，如果我能站在病人的右腔里面，就知道哪里有病变。”庄建说，借助3D模型做手术，很多医院一栋楼的外面，不知道里面哪里是急诊哪里是药房。
于是就有了开篇提到的VR技术，它善于将复杂先心病影像的三维可视化。除了VR，庄建还与黑龙江拓盟科技公司合作开发MR混合现实技术。
▲庄建戴上VR眼镜“走进”病人的心脏
不同于VR在虚拟空间建造全场景，MR通过一款特殊的头戴显示器，实现虚拟心脏影像与病人心脏的信息互动，在手术台上实时导航，这也是MR技术的迷人之处。在庄建的计划里，MR、VR和3D是三位一体的存在，VR和3D模型让病人的信息更详细、直观，而MR则让信息更及时、更现实。
“MR技术已经开发完成，回广州我就可以使用了，这将是全球首例MR辅助下的复杂先心病手术。”庄建说。当时他在北京参加全国两会，建议把医务人员纳入到科研人员范畴，给予相应的政策待遇。
对技术创新的坚持，也让庄建对省医与华南理工大学的合作寄予厚望。“我们不止培养大众化医学人才，更希望培养医工结合的优势人才，培养订单式的精准应用人才。”庄建举例说，华工医学院除了招收医学影像本科生，还计划招收医学影像技术的学生。
这些学生的就业方向将面向企业，医院和企业的合作研发、高端医疗设备的国产化等，以满足不断发展的医疗需求。“我一直有一个梦想，中国要培养欧美发达国家都认可的医学生。”庄建说，他在小儿先心病诊治上引领了世界潮流，也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站到时代前列。
医院发展的时代方案
站到世界前沿也是省医的目标。
经过70多年的发展，原来惠福西路的两层铁皮小楼已经发展成医院，去年医院排行榜上，省医排名第27位，比年前进了5位。而37个专科声誉排行榜中，包括心外科在内有5个专科进入全国前10。
3月的全国两会上，全国人大代表、广东省卫生计生委主任段宇飞告诉媒体，广东将启动“登峰计划”，挑选了省医和中山一院等5医院，在5年的时间里帮助其从高原攀上高峰，成为可与国际水平媲美、医院，以更好地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医疗需求。
省医和中山一院是民间俗称的广东省“三巨头”医院中的两个，它们都在中山二路，相隔不足米，步行加上等红灯的时间也只需要2分钟就可以串门。
中山一院正在争取建立国家医学中心，在院长肖海鹏的计划里，省医也是国家医学中心的重要组成部分。庄建认同这一观点，他对肖海鹏说，“我们全力支持中山一院争取创建国家医学中心，你们应该把我们的强势学科一起捆绑。”
庄建说，省医加入“登峰计划”既有有利的一面，也有不利的一面，“利，医院；不利，就是科研比较薄弱。”他的初步想法是在省医建立心血管疾病临床研究中心，和心研所捆绑升级为国家级实验室，同时争取建设单病种的心血管疾病的国家区域性中心。
▲年12月1日，庄建就共建个体化医疗时代的MDT模式向救治疑难重症疾病方向转型发表演讲。
医院发展，他已经有了清晰的思路。根据不久前制定的规划，省医将在5年医院排行榜排名前20，同时设立“10+10”计划，即在现有5个专科排名进入声誉排行榜前10的基础上，争取再增加5个专科进入排名前10，同时有10个专科被提名。为此，庄建制定了独具特色的发展策略。
医院的内涵，要坚持以人为本。“医院，就医院，必须为老百姓提供高质量的医疗服务，做到以病人为中心，同时从内部调动医务人员的积极性，更好地提供服务。”庄建说，为了让人文与技术接轨，省医设立了白求恩学堂，邀请过林清玄谈文化修养，也请来过美国教授蒋蔚讲医患沟通。
医院的定位，要坚持以临床为核心。“我们要建设以临床医疗为主业，具有较高水平的临床科研、医院。临床科研，指的是所有研究都要尽快转化为老百姓可以享有的医疗服务，临床教学则是培养的学生都能上临床一线。”
医院的发展抓手，要加强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我们科研经费一年投入约1个亿，医院自身的投入约占业务收入的1%，这个数字比中山一院等要低，我们要逐年提升。同时也要设置几千万人才培养经费，用于引进和培养人才。”
医院的管理，要打造一个下沉式的管理团队。“要病人去跑的事情医务人员帮你跑，要医务人员跑的职能处室帮你跑，医院领导帮你去跑。我打个比方，医院出一份通知，多个科室要有多个人往办公室跑，不如我找两个人往下送，成本低很多。多个人跑电梯也会累。”
“客观地讲，与做管理相比，我更乐意做医生。我觉得可以实实在在看到一个个孩子得到救助，从不健康变成健康，这也是我最大的追求。”庄建说，担任副院长、院长以来，自己只是尽可能地用一言一行来引导大家。他很感谢几位副院长分担了很多事务性的工作，特别感谢了老搭档耿庆山，“耿书记的管理思路非常好，医院党委书记之后，也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专业，我感到很幸运。”
医院很近，他每天早上7医院，下午6点半回家吃完晚饭，晚上7医院，一直工作到10点半才回家。因为对工作的全身心投入，医院飞速发展，他的专业成就也越来越高。
3月26日，广东省科技创新大会在广州珠岛宾馆召开。广东省委书记李希主持大会，省长马兴瑞、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玉妹、省政协主席王荣全体出席。在这次极高规格的大会上，庄建团队凭借“先天性心脏病三级防治体系建立与关键技术创新及应用”荣获年广东省科技进步一等奖，这是心研所自8年以来再一次获此殊誉。
看着瘦削的庄建走上台，不久前一同参加全国两会的李希书记、马兴瑞省长向他微笑致意。他灰白色的头发没有仔细梳理，衣服上有明显的褶皱，脸上还带着一丝疲惫，但他的笑容和孩子一样纯净灿烂。
采写｜宋炳军
编辑｜Henin
来源｜《人之初》杂志
广东卫生在线全媒体团队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