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验孕棒，两条杠不是特别的明显，一条很深，一条很浅，一时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宝宝了。意外、犹豫、焦虑、不知所措......所有的情绪顿时都涌至而来，直到最后确定小牛仔的到来，我的情绪才开始感受到期待和幸福。
小牛仔的初印象
给小牛仔建档的时候，他已经像一颗青柠大小了。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建档要检查那么多的项目，抽那么多的血。第一次检查仅抽血的项目就有14项，这也意味着我需要抽14管血。眼看着护士抽了13管血之后，拔了针......然后，我们俩同时低头，瞥见了盒子里孤零零地还躺着一支紫色的空管子，默默地对视一眼，我看到护士满脸写着尴尬和惊讶，眼睛里满是抱歉和不知所措......
护士：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抽完了（尴尬）。
我：没事，再来吧（哭笑不得）。
护士：刚刚怎么会漏看了呢，明明没有了啊（尴尬）......
第一次给小牛仔做NT，做了十几分钟，不太顺利。
医生：这位置不好，看不清楚，宝宝缩成一团，你出去走走吧，走15分钟再回来做。
出来以后，我想着一天没吃饭，去找点吃的，人生中第一次操作自动贩卖机，我以为这个很简单呢，看电视上都是刷得就出来了，结果想买八宝粥的我，出来的是一桶泡面......等我再次回到彩超室，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医生：怎么还在这里，像个球一样曲着，一动都不动（无奈）。
我内心OS：小牛仔，你和妈妈一样懒（欲哭无泪）。
一波三折的产检：唐筛羊穿
17周的小牛仔已经像一颗桃子大小了。看着中期唐筛显示1:72，我有点懵，这么高的风险值，让我有点害怕，医生说我需要进一步做羊水穿刺。为了做羊穿，我需要做一系列的检查，比如彩超、比如抽血，这让我仿若回到了建档检查那天。于是，一个羊水穿刺，让我焦虑了一个多月，从看到唐筛高风险到最终确定羊穿的结果，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充满着害怕和担忧。
这次的彩超还是和上次一样，做了半个多小时，医生又说宝宝位置不好，一动不动，看不清楚，让我出去走走再做。出去走了40分钟，准确地说是爬楼梯爬了40分钟，回去后宝宝还是坚定的一动不动......我看到医生无奈的眼神，居然诡异的认为宝宝不动才是正常的他。
这是小牛仔第三次做彩超了，和前两次一样的艰难，唯一不同的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小牛仔彩超的影像，心脏像一对小翅膀，一直扑棱扑棱的，跳得可欢快了。那一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小生命顽强的生命力。
这次抽血就抽3管，抽了2管的时候，护士又拔了针......
我：不是还有一管吗？（苦笑）
护士：啊，我没看到，对不起啊......（尴尬）
我：没有，已经第三次了，我都习惯了。（哭笑不得）
眼看着护士从胳膊换到手上抽血，扎针的时候，手就开始冒血了，我心想坏了，肯定会出血。果然，待她拔针，血突地飞溅而出，手上、胳膊上、衣服上、桌子上......到处都是，我看得傻眼了，护士也傻眼了，慌忙拔了针。
旁边另一护士：还在滴血呢，你给我吧......（无奈）
我的内心OS：虽然我习惯了护士老是忘记1管血，但是我没有习惯血液乱溅啊......（没眼看）
这次做核酸的时候，我就感觉那个医生戳得太重了，拭子直接深入喉咙，有一种戳破的感觉，当时就肿了，嗓子一疼，就更想吐了。已经孕中期的我，硬是吐了一周。嗓子疼了几天后，成功地让我开始咳嗽了，每天睡不好，一咳就醒，咳得撕心裂肺的......咳嗽几天后，终于还是感冒了，感冒了，不能吃药......核酸报告都过期了，但做核酸带来的连锁痛苦却源源不断。
我之前问过医生，做羊水穿刺疼吗。医生说，不疼，就像抽血一样，一下就结束了。当我躺在手术台那一刻，脑子里只有三个字：哼，骗人！肚皮那么厚，一针下去根本不可能扎到位，所以只能连续不断地深入，一点点往下扎，压一下扎一下深入一点，疼一下的，哪里是一下就结束了，明明是好几下；哪里是像抽血一样，明明比抽血疼多了......
一波三折的产检：四维
23周的小牛仔已经像一颗马铃薯大小了。
小牛仔做四维之前我就已经预见到了不顺利，以他往常的彩超经验来看，能够一天做完已实属不易，果然，不负众望。
一大早就开始做四维，小牛仔一个上午都是弯曲着的姿势，也不是平躺，就是扭曲着身体，以极不舒服的姿势保持不变。我看着四维里的他一会儿打打哈欠、一会儿吃吃小手、一会儿拉拉脐带......但就是姿势保持不变。做了一个小时也看不全他，没办法，我又开始了爬楼梯，边爬边和他说话，让他动动，给他听听音乐，一直爬到中午也没有让他动起来。等我中午吃个饭回去，一点不意外地看着他保持相同的姿势，一时间只感觉非常无奈，我知道小牛仔今天是不会动了只能下周再继续做四维了。
过了几天再次做四维，小牛仔配合多了，爬了两次楼梯就完成了。手中拿着小牛仔的第一张照片，皱巴巴的小脸，一点人样都看不出来，丑得一言难尽。更让我一言难尽的是检查结果：宝宝的头太小了，已经23周的小牛仔显示他才20周（1-2周是正常差异），说明宝宝不正常地偏小。
我问了不同的医生，得到的也是不同的回复。有的医生建议我住院半个院打营养针，有的医生建议我到产前诊断中心进一步检查，有的医生建议我再复查四维......大抵相同的是，我和宝宝都明显的营养不良，我觉得明明我吃得很不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营养不良，而且补钙的、补铁的、补DHA的、补维生素的......每天要吃的药一大堆，看来也没有补出来什么。
小牛仔的检查似乎从来没有顺利过，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忧心不断。
艰难的48小时
32周的小牛仔已经像一颗椰子大小了。周日是常规产检，彩超却显示：舒张末期部分血流消失；而胎心监测的报告也非常不好。医生建议我直接住院，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情况有多严重，我只是懵懵地知道小牛仔不太好，我需要住院观察。我以为只是和原来的情况一样，小牛仔可能营养不良，需要给他补充营养和供血。于是，我还傻傻地问医生，“能不能过两天再来住院？”医生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我说：“你在想什么呢？宝宝现在很危险，要马上住院观察，情况不好的话，说不定随时就要剖的，你还走去哪，现在要立马住院的！”
今年以来，我很少再做案件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我感兴趣的案件想做，刚答应委托人周末做完核酸检测就去会见来着，我以为可以等我会见完再来住院的，现在想想，傻傻地，很是天真。
临近中午，大部分窗口都已下班，待我办理好住院手续，几近虚脱。来到住院部，看到门口写着：只1人陪护，陪护人员外出超过1小时需重新做核酸。疫情期间，医院是规矩最多的地方。
我在前台向一个护士登记我的情况，医生走过来看着我们说：“怎么还在登记，你看她现在脸色白的，赶紧让她入院去吸氧、打营养针啊。”我迷迷糊糊地被护士带到一个病床躺下，才稍感真实。
下午重新做了彩超和胎心监测。彩超显示：舒张期血流消失。从血流部分消失至血流完全消失，即使不懂我也知道，情况更糟糕了......
我第一次产生巨大的心理恐惧，如果说早上的我还期待着小牛仔可以在肚子里多待一天是一天，这样能大一点是一点，出生之后能好一点是一点，那么下午的我已经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坚持，到底应不应该让他出来......
脐带供血优先供给大脑，再是心脏。胎心监测看的是心脏状况，好的胎心是有起伏和增伏的，宝宝的正常心跳是-次/分，像正常人一样，心跳有时快有时慢，在正常范围内予以波动。小牛仔的胎心监测显示的是NST可疑（无刺激胎心监护），没有任何加速，甚至出现了减速，这说明胎心状况很不好，该增长的地方没有增长，心跳平稳地几乎没有什么波动。
彩超看的是供血情况和大脑，母体供血给脐带，脐带供血给胎盘，从而给胎儿。胎儿脐动脉血流舒张期血流消失意味着，脐带供血不足。如果胎心状况良好，即使供血不足，说明情况不是特别差，大脑还是安全的，毕竟大脑有供血的情况下才会保证心脏有供血；但胎心状况不好，意味着心脏供血已经出现问题，那大脑的供血就无法保证了。
宝宝32周，但彩超显示宝宝才30周大小，g左右，此时的宝宝肺功能完全不具备，早产儿的各种风险也存在。医生告诉我：如果只是彩超不好，还可以坚持，现在是彩超和胎心监测都不好，所以宝宝很难撑过48小时。
接下来我面临的选择是：（1）继续观察治疗。在治疗过程中，可能胎儿宫内缺氧加重，胎死宫内。（2）终止妊娠。胎儿孕周小，新生儿为早产儿，各器官发育不健全，并发症多，出生后易发生吸入性肺炎、新生儿窒息、颅内出血、呼吸窘迫综合症、缺血缺氧性脑病、易发生感染甚至败血症危及生命；部分早产儿有脑神经发育障碍，如脑性瘫痪、视力及听力缺陷，易因动脉导管未闭导致充血性呼吸衰竭，易并发坏死性小肠结肠炎，严重时可危及早产儿生命，治疗费用高。（3）坚持48小时，打完地塞米松4针，再终止妊娠。地塞米松的作用主要是促胎儿肺部成熟，保证胎儿的呼吸功能，胎儿出生以后就不会发生呼吸窘迫综合征，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征是早产儿死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如果能够坚持48小时（一共4针，每12小时打一针）打完催肺针再生产，最起码宝宝的呼吸是正常的。
我问医生，以她的经验哪种选择更好的时候，医生说只能提供给我方案，决定我要自己做，她没有经验可以告诉我。这时我蓦然想起每次我把辩护方案告诉当事人，让他自己做选择时，他也会问我同样的问题，而我给出的回复似乎如出一辙。出于职责，我只能告诉你有什么选项以及所对应的后果，却永远无法帮你做选择。无怪乎老是把律师的工作和医生做比较，连话术都惊人的一致，以致于我连追问医生的心都没有了，虽然作为病患，我无比地期望她能告诉我哪个选项的安全系数更高，但她一定会告诉我没有哪个更安全。
当我告诉闺蜜小牛仔可能撑不过48小时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半安慰地说，“剖就剖吧，你便秘也不受罪了”。突然想起我的整个孕期似乎没有舒适过，前三个月吐到天昏地暗，吃什么吐什么，尤其是前期检查存在叶酸代谢障碍，需要不断地补叶酸，结果只要吃爱乐维就吐；整个孕期，长期被便秘折磨，小麦纤维素、乳果糖口服液、益生菌、中药，火龙果拌酸奶、香蕉、猕猴桃、苹果、蜂蜜水、红薯，开塞露......几乎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没有解决便秘的痛苦，以及伴随而来的腹痛、屁股疼等等不舒适感；小牛仔的每次检查都不顺利，比如没有一次彩超可以一次通过，每次都需要不断爬楼反复检查；比如第一次糖耐的时候，喝完糖水不到10分钟就没忍住全吐了，白做，血也白抽了，我弟弟开玩笑地说：“姐，你医院抽你的血，下次别抽血了，补都补不回来”......当然，贯穿整个孕期最痛苦的还是便秘，每次便秘的时候我都想小牛仔出来以后揍他一顿，结果现在他不得不出来的时候，我觉得都是因为我老是吐槽他，他才会这样的......
在各种艰难的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坚持48小时，打完4针催肺针；而且，在此期间还可以坚持把营养针打完，保护宝宝的大脑。周日中午打了第一针，晚上12点打了第2针。
第一天晚上是非常难熬的，我害怕小牛仔撑不过去。医生让我注意胎动，我就不停地在数着胎动，只要他不动，我就担心到不行。晚上医生查房，看到我一直在数胎动，劝我要睡觉，不能一直等到第二天，但我怎么睡得着，小牛仔随时会悄无声息地离开。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静下心来，不要胡思乱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百次的告诉自己别担心都抵不上一秒钟他的心跳异常扰我破防。
周一中午打完第3针，我终于松了口气，小牛仔上午的胎心监测并没有恶化，看来是可以坚持到晚上打完第四针的。医生建议我周三早上再生产，因为晚上剖更危险，风险更多，于是我们决定周三早上8点进行手术。
晚上12点，我看着胎心监测心惊肉跳。我感觉胎动越来越少，一直盯着胎心监测的显示屏，宝宝的心跳平时都是、左右的，此时基本都是，甚至，看到心跳到以下我就紧张到不行。突然屏幕上的数字从到，到，到90，到80，忽的没有，忽的，然后......像快闪一样，突然的不正常，全程几秒钟，随即又恢复正常。我的心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紧张、不知所措、担心、害怕，五味杂陈。我知道，这极不正常。
护士很快地给我打了第4针，随后和医生沟通我现在的状况。过了几分钟，护士突然跑过来对我说：“走吧，下去剖吧。”我脑袋忽的炸开了，一片空白。穿着单薄的手术服，我只觉浑身发抖，明明天气很热，却感觉丝丝冷意袭来。
躺在手术台上，明明全身麻醉了，动弹不得，但我控制不住的全身发抖，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动，无法停止。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肚子被剖开，然后听到“哇——”的一声，我知道小牛仔出生了，声音细小的像猫叫一样，软弱无力，短暂的一声过后，我再也听不到小牛仔的声音了。直到我听到护士人员说“宝宝上称了，1.39”，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问“宝宝呢？”医生说，“宝宝早就送新生儿监护室了”。我心里吐糟：医生又骗我，明明之前说宝宝生下来之后会抱给我看的，结果直接抱走了，都没有让我看一眼！我一时不知自己是什么感觉，全身依然不停地抖动，医生像磨皮似的给我缝刀口，缝一下磨几下的，又不时地有清理羊水、压出多余东西的声音，身边已经没有了宝宝，明明意识清醒，却感觉无力和痛苦......
咫尺天涯
疫情期间，禁止探视。
小牛仔出生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疫情期间，不允许去看他，隔着玻璃也不行。医生每天会上传几秒的视频，初为人母，我感受宝宝却只能靠着几秒的视频，我没有亲眼看到过他，没有抱过他，甚至都没有真实地感受过他的存在。
第一个视频里的小牛仔，头上缠着纱布，眼睛遮着黑色防蓝光镜片，鼻子插着呼吸机，嘴里插着一根胃管，手和脚都插着内置针头，躺在保温箱里不知所措，嘴巴艰难地抽搐着，呼吸的时候整个胸剧烈地动着。我住院一周，期间换了三次内置针头，深知内置针头的疼痛，所以看到这样的视频，我无法控制的心疼和自责。小牛仔太小了，不到2.8斤，也就5个苹果的重量，头还没有我的手大，哭起来的声音非常微弱，小小的一只，目前只能通过胃管输入营养液。
小牛仔的血常规都不正常如血小板、白细胞都极低，最重要的是巨细胞病毒感染（中重度），可能影响大脑。小牛仔做了两次核磁，但都没有完成，即使如此，可以看到颅内钙化，确定病毒对宝宝的大脑有影响，只是现在不确定对宝宝的听力影响有多大。所以，医生已经开始对小牛仔进行治疗，首次治疗6周。医生说现在是注射更昔洛韦，后面要用口服的药物，一盒一万多，深圳没有，要到上海才能买到。
我不知道现在的治疗能不能把小牛仔治好，我也不知道要治疗多久才能看到效果；我不知道小牛仔的听力会不会是终生性的，我也不知道病毒的影响到底是什么结果；我不知道小牛仔的成长会不会艰难无比，我也不知道我的小牛仔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这一个月以来，我控制自己不能多想，努力转移注意力，每天的视频快速地瞄一眼就不再细看，不去问医生小牛仔怎么样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