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星空浩瀚
尽管总是认为鲁迅先生的“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涉嫌极端，然而，事实总一次次地验证：“最坏的恶意”固然不妥，然而濡染“最坏的恶意”的国人，却大量存在，此处的“恶意”，并非先生之所谓“怒其不争”、“阿Q最忌讳‘光’、‘癞’等字样”的国民性批判，而是，实实在在的恶，无以复加的恶，把恶当做善而浑然不觉的那种恶。
柴静女士的《穹顶之下》，直面每一个人深受其害的雾霾问题，痛陈其危害，深究其产生根源，可以说振聋发聩，由此引发的思考极广，不限于由于言论环境限制而辨析的经济、资源、能源等范畴。柴静也用切实行动展现着怎样做一个现代公民。就是这样一个功德无量的行动，日前却遭到一种近乎围剿的待遇。如果说来自权力的围剿十分正常，无数普通民众纷纷加入，让人几乎瞠目无语。作为一个窗口，有兴趣者可以看看
范冰冰女士赞赏柴静的微博，看看下边的评论，詈骂，讽刺，嘲笑，挖苦……似乎印证着刘瑜的感叹：“大家都在雾霾里呛死得了”。当然，我还是不想就这么呛死，还是有话要说。本来，质疑一个事物是公民的基本权利，质疑范围包括一切，当然也可以是柴静的片子。这自不待言。然而，质疑也有质量高低，也有良莠之别，有些质疑逻辑之荒谬，思维方式之“文革”，令人忽感今夕何夕？这还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吗？
我们看下边这篇《“柴静门”真相大白，国人震惊！》的文章吧。这篇文章可以说集各种“揭露”、讨伐于一体。文章并不长，我逐段分析。
柴静不愧是新闻专业高材生，新闻传播学诀窍之一就是“我告诉你的是真相，不过我告诉你的不是全部真相!”
——这当然是事实，因为没有人像上帝那样全知全能，记者只能占有部分信息资源并受制于个人视角，在这个基本前提下，去努力占有尽可能多的信息，并尽力客观。这句话事实上是一种谦卑，是一种告诫。但《真相大白》的作者却用以暗示，新闻传播学就是、或倾向于造假。
其实这也是很多国人的观念。其背景是长年对“XX新闻观”的批判，这种批判希望给民众造成的感觉是，新闻就没有客观公正的，某国新闻报道是为大财团大资本家服务，我们是为党领导下的国家和人民服务。不相信存在客观独立的新闻报道，与不相信有“基于道德的政治”（哈维尔语）、基于道义的战争、基于人性的治理、基于公义的行为，是同步的，这种全民犬儒，从最根本的思维方式层面消解着人们追求美好的动力。无非是排他性私利，无非是尔虞我诈，无非是阴谋诡计，几乎来自文明世界的任何公义行为，从打击独裁政权到自由贸易、价值传播，总能被心理无比阴暗酱缸的国人“找出”一堆“阴谋”来。如果换什么体制、权力和政治都一样，那何须改变？应该改变的只是由我来掠夺而已。许多人经常感慨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其实他们自己所拥有的上述思维方式，才是酿造道德大粪的粪坑！
这两天朋友圈里都是关于柴静的雾霾调查，说实话，我很怀疑，一个去美国生孩子、加入美国国籍、开大排量豪车、名下几套豪宅的酗烟女人，真的会关心中国老百姓的未来吗?
——除了“去美国生孩子”，其他的都没有真凭实据，起码没有可靠信源，谁提议谁举证，知道吗？即便柴静已经是一个美国人，就不会“关心中国老百姓的未来吗”？这是生她养她培养她成才的地方，即便是美国公民她就不可能关心吗？何况也可能柴静加入美国国籍，但长年在中国生活，关心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有什么不正常？这实际仍是上述犬儒思维，犬儒什么都不信，内心无比怀疑，无比冷酷，觉得世界上就根本不会存在什么“美国人会关心中国人”这种事情，不过，轮到说白求恩的时候，就“加拿大人可以关心中国人”了。犬儒不讲逻辑，犬儒的逻辑是一切为我所用。不是经常讲境界、格调、正能量吗，能不能在这个问题上也境界、格调、正能量一下，想一想全球一体化时代了，美国人中国人加拿大人都是一个人类？不是“你和我，心连心，同住地球村”吗？难道都是唱给别人听的？
果然，事实的真相很快曝光:第一，所谓的自费，其实背后资金来自美国中央情报局资助的福特基金会。第二，事件推手涉登东山之人门下，事前习根本不知道。第三，否定工业化，剑指能源体系改革。第四，要求开放私人资本市场，凌驾于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混合制改革。第五，美国试水二十多年以来的“文化侵略”成果几何。第六，以牺牲上百行业为代价，换来几个基本是境外投资财团扶持的“新兴产业”大发展。第七，孩子做的不是什么良性肿瘤手术，而是天生脊膜膨出修补手术，病因跟雾霾无关，主要还是37岁高龄产妇和不良生活习性造成胎儿畸形。
——第一条，“莫须有”，我认为你有你就是有，我觉得你应该有你就必须有。可靠信源资料？对不起，没有。这句话可以做很多同样模式的例句：“所谓地富反坏右，其实背后都有美帝国主义的支持”；“所谓狗崽子，其实都怀着反动阶级变天的基因”；“所谓批评社会的公知，其实都受亡我之心不死的敌对势力的资助”……这句话深层存在的逻辑问题是：要是福特基金会资助一个美国人关心中国雾霾问题，这是个多么高尚的公益组织啊？要是福特基金会是中央情报局“资助”的，那我看中央情报局也不赖，不是吗？
第二条，老大知不知道，作者怎么知道？这篇东东的写作水平和思维逻辑，近于没上过大学的初中生水平，自己权益经常被特权损害，却热衷于站在特权立场上想问题。这样的生物太罕见，珍稀啊！潜在思维方式还是和上边一脉相承：这世界不可能存在这么一号人，仅仅为了自己的一点理性和想法去做好事，背后必有蹊跷。
第三条，批评工业化产生的环境问题，就是否定工业化？工业产品是人类生活的必须品，工业化是社会发展不可逾越的一个过程，哪里看出柴静否定了这一点？批评能源体系改革，有什么不对？能源系统改革改得很好吗？改得好，会制造那么大污染，会把油价弄到全世界绝对价值最高，会产生那么多“老虎”吗？此话背后没有说出来的奴才式内心独白是：妄议国是真乃大逆不道啊！
第四条，柴静建议的是开放能源市场好吗？“混合制”应是以公有制为主体的“多种所有制”。概念都没弄懂，我说作者初中生水平不冤枉他。世界上的主要石油天然气公司均是“非公企业”、“私企”（其实你也可以叫它们“民企”），从埃克森美孚、壳牌到雪佛龙、康菲……它们都业绩良好，形象品牌俱佳，在助益民生的同时不断取得发展。引发美国“页岩气革命的”米歇尔能源也是一家民营公司。市场竞争推动这些公司进行创新转型和新技术革命，而现代公司制度又保障了规范运营。相反，国有或国家控股的一些石油公司，例如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伊朗国家石油公司、墨西哥国家石油公司等，腐败丑闻不绝于耳。正反两方面都说明，放开能源市场、让社会资本充分进入、充分竞争，未始不是中国能源体制改革的一个方向。许多人反对放开能源市场的依据是，欧美很多国家水电气等公司也都是国有、国有控股或政府管理下的特许经营。这不假，但都有一个基本前提别忘了：它们均受到民主体制的严格监督，敢随便涨一分钱试试，敢成本、财务不公开透明试试。没有监督的垄断，就像匈牙利经济学家亚诺什·科尔内所说的“父爱主义”经济一样，垄断企业必将在权力“父爱满满”的纵容之下，为所欲为，奢侈腐败。
退一步说，即便认为能源市场化是完全错误的，但能否对此进行探讨呢？不探讨，怎么知道它是完全“错误的”，甚至“凌驾于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混合制改革之上”？作者觉得他拥有的真理是不言而喻的吗？
第五条，有些问题，像作者这样习惯于坐在“永远正确伟大一方”的人，可以随便说。但反方说点话却很容易被人揪住辫子。这个问题就是此类。鄙人不多讲了，只想就文化说几句。文化从来都是为活人服务的，而不是相反，活人为文化服务。如果文化救不了活人，不管它多悠久、“伟大”、“正确”、“高尚”，活人也不必对它的存在和绵延负责。话说回来，一种文化让人老是觉得暮气沉沉、虚伪透顶，无往而非枷锁，这种文化也就衰朽得只剩一口气了，不是该不该传承发扬的问题，而是它自己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文化”从不侵略，没有人强迫你接受，只有你感到它适宜、温馨、温暖、与你潜在的人性发生共鸣，你才会对它不设防。“文化侵略”这个词让人联想的画面是：每当那些大片上演，你是被一些空降过来的外国大兵，例如大兵瑞恩，提着上刺刀的枪，把你押进电影院的。你万般无奈、屈辱无比、了无生趣地看了片子，出来之后终于可以喊一嗓子啦：“万恶的文化侵略呀！”对这样的傻逼，我只能说，做人还是有点感恩和底线吧。
第六条，怎么会是“牺牲上百行业”？“行业”能“牺牲”吗？你听说过什么时候不需要钢铁石油煤炭了？真正牺牲的是机制不畅、成本巨大、毫无市场竞争力、只能靠垄断生存的那些无良企业而已。而经过改革发展起来的新兴企业和产业，多大比例是“几个境外投资财团”扶持的？中国需要改革开放，再也不能闭关锁国。国家领导人屡次表示这样的意思：“过去30年，外资企业为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已经成为中国经济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现在中国资金充裕了，但绝不会因此而忽视外资的作用，更不会排斥外资企业。中国投资合作体制会进一步开放。”（中新社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