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午饭的碗筷，送走儿子儿媳，把孙子孙女领到里屋看电视，李彩红来到晨宇的卧室。
因为疫情原因，李晨宇最近一直在家里上网课，这让李彩红少了很多担心。平日里，李晨宇一直住在学校旁边的出租房里。
“我们这楼没有电梯，孩子上上下下实在不方便，我这边做好饭给他送去。不用上下楼，孩子能少受很多苦。”李彩红说着站起来去扶准备上厕所的晨宇。
16年光阴如梭，当初那个街边的弃婴在李彩红的抚养下已经成长为了男子汉。
“不用，妈，你接待客人吧！”晨宇双手撑着手扶架，一双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慢慢向前踱去。抬脚时，脚面上漏出一排手术伤口。
重新坐下的李彩红就像世间很多母亲一样，拘束的双手闲不下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起来沙发上洗好的衣物。
窗外，沉沉的阴云一如16年前那个夏天的清晨一般。
“当妈的人，怎么舍得这么一个好孩子！”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日清晨，空气中氤氲着蒙蒙细雨，给罹患脑瘤的丈夫做好早餐后，李彩红和朋友一起下楼散步。
她们顺着潩水路往北走。
葛天氏像北面，老看守所前面的早餐店面前凑满了人。李彩红挤进去看到一个约摸出生一周的婴儿，裹着一个小被袄正躺在地上。
年幼时候的李晨宇，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
回想起小晨宇当时的模样，李彩红仍是心痛不已：“看起来才一星期大的孩子，就这么被扔在大路边上，他脸上的胎脂还没擦干净……”
没多想，李彩红就把孩子抱了起来。她在卫健系统工作多年，基本生理保健常识比一般人丰富。路边的雨搭下面，李彩红给这个可怜的婴儿进行了简单的全身检查。
孩子腰上有一块细微的肿胀，手指按一下有一处细微的小空洞。李彩红明白了孩子被遗弃的原因。“肯定是查出来什么先天性疾病了，要不然谁忍心割舍自己的亲生骨肉呐！现在医学发达，孩子肯定能看好。”
当时李彩红就决定收养孩子，她打算先把孩子抱到红旗桥南头的妹妹家里，让他们也看一下。
经过红旗桥去妹妹家的时候，李彩红身影被家里的丈夫透过窗户看得清清楚楚：“你心急火燎地抱着个啥去南边了？”
李彩红把实情告诉了丈夫，结果全家人都非常欢迎这个孩子。“那时候丈夫病情沉重，这个孩子的到来给家里添了一件大喜事。”
医院给孩子做完检查后，医生并没有发现什么大毛病。
“查不出来就算了吧，只当孩子是健康的。”李彩红这样安慰丈夫。但在李彩红心里，她明白孩子肯定有比较复杂的病情。
彼时计划生育政策尚未调整，听闻李彩红捡了个“大胖小子”，周围不少亲朋好友纷纷找到她要领养孩子。
因为下肢残疾带来的脚部畸形，晨宇腿上还留着手术伤疤。
这些请求都被李彩红一一拒绝：“他们不知道孩子有先天性疾病，将来孩子长大了如果病情严重了，不愿意养了，不是毁了孩子嘛！”
因为那个抱养孩子的清晨下着细雨，李彩红为这个家庭的新成员取名“晨宇”。
“妈妈不要哭了，大不了我上天堂……”
自从领养晨宇后，李彩红的生活被分成了三个部分。一来她要忙着自己的正常工作，二来她要看护生病的丈夫，随后她还要照顾幼小的晨宇。
万幸的是李彩红的大儿子已经成年开始找工作，也让李彩红轻松了不少。
晨宇给这个家庭带来的改变是显而易见的，沉疴难起的丈夫得了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孩子，难得地舒缓了身心。
但因病痛缠身，丈夫在领养晨宇的第二年终究无可奈何地撒手而去。
“抱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孩子这个病很有可能会加重。”李彩红说。但直到丈夫去世，她始终未向家人透露半句晨宇的病情。
也就是在丈夫去世后，李彩红带着小晨宇在郑州做了第一次手术。在郑大三附院，小晨宇被确诊为先天性脊柱裂、脊髓脊膜膨岀、脊髓栓系综合症。
10多万元的手术费用，一下子花光了李彩红20多年的积蓄，不够的部分甚至是用丈夫葬礼帛金垫上的。
李彩红和丈夫举案齐眉，卧床的丈夫和两个孩子几乎就是她的全部。现在丈夫去世，大儿子长大成人，晨宇几乎成了她生命的全部。
手术后的晨宇病情稳定下来，又变回了那个和旁人无异的可爱孩子。
看似安稳的日子持续了6年。7岁的一天，小晨宇和往常一样放学后跟邻居家的小朋友玩耍。好似闪电一般，一阵疼痛突然击中了他，小晨宇痛苦倒地。
最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小晨宇的病复发了。
随后的日子是连绵不断的奔波求医。这种先天性的疑难杂症在许昌本地基本治愈无望，李彩红只能带着小晨宇去郑州、北京，医院，寻找名医。
那些日子里，李彩红几乎天天吃泡面，省下的一点钱都给小晨宇买补品。没钱的时候，她只能四处求亲告朋，甚至透支自己的信用卡挤出一点点钱，只为治病。
下肢残疾使得晨宇上下楼难如登天，每每走一段台阶都要休息好长时间。
医院，每天来自全国各地的病患家属在门诊楼排起了长队。
李彩红把闹钟定到凌晨4点，天刚擦亮的时候就去排队，等真正见到医生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医院做的检查数据，直接跟她说：“这个病，就算花了上百万去治也不一定能治好啊！”
听到这话的李彩红，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医院的门诊大厅，来来往往的人潮中，李彩红哭了。
她不甘于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换来这样一个结果。她更不忍心看到自己倾注了这么多心血的孩子，就这样被下达了“判决书”。
这时，一旁的小晨宇拉了拉李彩红的衣角，怯声怯气地说：“妈妈别哭，大不了我上天堂。”
听了这话的李彩红再也忍不住，抱医院。
因为学习成绩优秀，对待同学和善，晨宇被团组织发展为培养对象，图为晨宇正在家中写入团思想汇报。
这之后的日子里，李彩红没有因为医生的一句话而放弃。她带着小晨宇几乎医院，郑大一附院、医院、医院，先后为孩子做了3次手术。但因病情实在复杂，几次手术下来仅仅是缓解了神经疼痛的症状，下肢残疾的顽疾终未能治愈。
小晨宇现在也只能靠着轮椅和手扶架勉强行动。
时至今日，李彩红还在四处寻找治疗方法。
无数个深夜，李彩红曾做过这样的设想，自己如果当初没有把孩子带回家，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有一点不同？
但这样的假设最终都被自己否决。“如果当时没有抱养晨宇，那我心里会内疚一辈子……”李彩红说。
“不是家里实在困难，哪个亲生父母愿意舍弃孩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悲惨的身世，使得小晨宇从小就养成了待人和善、吃苦耐劳的性格。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小晨宇在与同龄人玩耍中被人喊作“捡来的孩子”。
“你不是李阿姨生的，你是捡回来的孩儿！”听到这样的话，小晨宇委屈地回家找到李彩红。
李彩红并没有向孩子隐瞒身世：“你确实是妈妈抱回来的，记不记得小时候，妈妈带着你去郑州看病？孩子你身体不好，你的亲生妈妈也是没有办法才离开你，这样妈妈才能遇到你啊！”
听了这话的小晨宇点了点头：“那你是好妈妈，她是坏妈妈！”
李彩红一把抱住小晨宇告诉他：“话不能这么说，只是他们家里太困难了，实在没办法给你看病，你要体谅家人的难处。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哪个亲生父母愿意舍弃孩子啊！”
晚上睡觉前，李彩红总要给晨宇按摩。
此后的日子里，随着大儿子成家立业，晨宇几乎成为了李彩红唯一的寄托。
除脊椎的3次手术，因为腰椎的脂肪瘤压迫神经，几次手术后晨宇的下肢没有了知觉。小区没有电梯，每次上下楼的时候，母子二人都要费好大工夫。
“我只能扶着他走一层楼梯就休息一会儿，4层的楼梯我俩得走小半个小时。”李彩红说。
虽然家距离市一中很近，李彩红还是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房子，方便晨宇上学。年以后，随着新冠疫情发生，李彩红所在的卫健系统也忙碌起来。
很多时候忙起来，李彩红只能照顾到晨宇的一日三餐。困难的时候，晨宇上不了学，只能在家中自学。
即使如此，晨宇的成绩在班中一直名列前茅。他在班里有个自己的“专座”。平日里周围的同学有啥学习上的困难，晨宇就帮他们答疑解惑。
这种同学间的朝夕相处建立起了质朴的同窗之情。有一次李彩红因为工作原因，没办法送晨宇上学。班里几个健壮的同学在班长的带领下，主动到租的房子里把晨宇扶进了班里。
“晨宇的性格相对有些内向，但3年初中生活，他和同龄孩子们的相处中，性格一天天变得开朗坚韧，这种变化我们许多老师都看在眼里。万幸他的成绩非常不错，也希望这个苦命的孩子能有个好的未来。”晨宇的班主任说。
今年夏天，晨宇作为许昌地区唯一一个候选人入选河南省“新时代好少年”候选名单。
中考前的几个月，晨宇一直在家里自学。这几个月里，晨宇几乎每天都要发病一次，他害怕自己的病在考场上发作影响成绩。李彩红也害怕打扰孩子，最近几天送饭的时候都独自在另外一个房间休息，避免打扰到孩子。
自幼缠身的病痛磨练了晨宇要强的性格。中考的几天里，晨宇整日沉默无言，连饭都很少吃，每天早上随便吃两口饭就开始紧张的考前复习。
中考期间，行动不便的晨宇在公安特警和新区实验学校监考老师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考试。
“他想要用考试证明自己不比健康的孩子差，当妈的，我都懂。”李彩红说。
李彩红也是默默地为晨宇准备好一切，再接送他赶考。晨宇的考场在4楼，在考场执勤的特警及新区实验学校的监考老师看到这个孩子，都主动抬他上楼下楼。
也许是老天眷顾，几天考试下来，这该死的疾病没有发作一次。晨宇顺利完成了中考。考完那个中午，晨宇第一次对母亲提出了要求：“妈，给我煮包方便面吧！多加个鸡蛋！”
李彩红知道这是孩子经历了一场大考，终于放松了心情。趁着晨宇吃饭的时候，母子二人也有了一次难得的深入沟通。
“妈，这次我一定考好，将来高考我也会考个好学校。这10多年我拖累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将来我一定会自食其力，不让你再多操心了。”
“孩子别担心，安心学习。你哥哥都已成家，将来你上高中、上大学，妈都会陪着你！”说完这话，李彩红带上了门。
下一秒，她已泪流满面。（全媒体记者/张帅）
